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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蓝色颜料,夺走了全世界人的快乐(下)| 科幻小说
蓝色薄暮(上)| 科幻小说
当黯终于摆脱梦魇时,冷汗涔涔的他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同时条件反射地朝胸前伸出右手、握住了被他当成护身符挂在那儿的子弹。“休息够了。对吧,伙计?”就在弹壳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的同时,他听到了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又做那个梦了,是不是?”“你倒是挺了解我嘛,老塔。”“彼此彼此,”正在擦拭步枪瞄准镜的老塔耸了耸肩,“咱们可是已经合作了……让我想想……啊,至少五回了。你的那些故事我也听过不止一遍。而且你做梦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安静,每回都是。”“我刚才说了啥?”“和以前差不多,”老塔说道,“当然,至少照我看来,在行动之前做这个梦并不是坏事儿,不是吗?”“的确。”黯听到了自己的牙齿用力咬合所发出的低沉摩擦声——虽然他并不喜欢那段回忆,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很乐意拥抱充斥在胸臆之间的熊熊怒火。对他而言,这种愤怒正是所谓的“活着的感觉”。只要这怒火还在燃烧,他就不会对自己生存下去的必要性产生丝毫怀疑:找到盟会的人,狠狠地打击他们、挫败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便是他活着的目的与意义。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人也是为着相同的目的而活的,尤其是他的所有“血誓”兄弟们: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像他一样,与盟会有着血淋淋的刻骨深仇,而更多的人对他们的愤怒则源自被剥夺所导致的憎恶——自从大约十一年前,亦即“蓝色薄暮”降临之后不久,两个传言便悄然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其中人尽皆知的那个传言声称,是盟会的人一手导致了“蓝色薄暮”;而另一个相对不那么著名的传言则指出,万恶的盟会不但导致了“蓝色薄暮”,而且还一直煞费苦心地维持着这场灾难。虽然就像所有传言一样,这个传言在流传过程中产生了许多个不同的版本,但是其基本内容倒是相去不远:盟会用于制造“蓝色薄暮”的手段是在食物和水源中投放可以抑制人脑奖励回路运作、削弱快感的化学毒素,而这种有机毒素会自然降解。因此,这些疯子会在他们的那些要塞式的大船上持续不断地生产这种东西、并在世界各地释放它们,以此维持这个人间地狱的存在。在一开始时,并非所有人都选择相信这种说法。但他们的看法很快就在事实证据面前改变了。在过去的几年中,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些鬼魅般的大船,也有不少人——通常都是负责守卫村子或者定居点的水源的人——直接遇到过向水源中倾倒红色液体的盟会恶棍、甚至与他们发生过流血冲突。当然,由于化学实验室早已不复存在,因此没人知道那些液体到底是什么。不过,人们也不需要那么详实的证据。毕竟,既然有那么一帮人看上去像是混蛋、所作所为也像是混蛋、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混蛋,那么很显然,他们就是一帮混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那些狗东西来了没?”在熟练地检查完身上的枪械、弹药、猎刀、急救包和其它装备后,黯问道。“现在是凌晨0216时,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最佳时刻。当然,和你估计的一样,那些杂种在二十分钟前就已经到了,”黯的另一名“血誓”战友、一个自称“锋”的独眼女人悄悄爬了过来,将望远镜递给了他,“喏,他们就在那边,其中一半的家伙已经带着……那些东西往上游去了。考虑到他们路上要花的时间,所以我们好心地让你多睡了一小会儿。不用谢我们了。”“那敢情好。反正我也差不多有半辈子没对谁说过‘谢谢’了。”黯撇了撇嘴,将望远镜的目镜凑到了眼前——在离这里不到一公里开外的一处河流入海口附近,两艘大约三十米长的登陆艇正并排停在离岸几米的地方。四十几个全副武装、披着黑色罩袍的人则警惕地站在岸边,提防着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情况。根据黯过去的经验,这种浅吃水的登陆艇最多可以塞下近百人,虽说那些家伙中的大多数现在应该已经前往小河上游、去干他们的那档子混蛋事了,但留下来警戒的人仍然几乎是参加这次行动的“血誓”成员数量的两倍。更重要的是,根据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参与行动的二十四名“血誓”中,只有八人埋伏在这座废弃的灯塔所坐落的小山丘上,而剩下的人则早早地离开了这里,去负责执行计划中“更加重要”的那个部分。不过,黯对计划的成功概率并不看好。“蓝,你这边的进展如何?”就在黯观察着那艘登陆艇的通时,老塔小声询问着一名戴着耳机、用一只手举着天线的矮小女性,“能听到什么吗?”“暂时还没有……再等等……”小个子女性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放在膝头的那台机器上的旋钮,同时眯起双眼,仔细地倾听着任何可能由电波转化而来的声音,“……也许不是这个波段,不过……有了!”“你听到了?!”“是的,”被称为蓝的女性说道,“他们的两个分队正在进行例行联系——留在海岸上看船的人,还有正在接近那座湖的人。从这些家伙的对话内容来看,他们现在暂时还没遭到攻击、应该也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她耸了耸肩,“要和阿尔法小组联系吗?”“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别忘了,盟会的人并不是没有无线电监听手段,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老塔摇了摇头,“监视摄像机的情况呢?”“监视摄像机已上线,信号传输……还算正常,”蓝将无线电放在一旁,打开了另一台带有小型屏幕的设备。这玩意儿上插着好几根经过巧妙伪装的光纤,光纤的另一端则连接在数公里外的几台红外摄像机上,“2号摄像机发现敌方踪迹。”“很好。”黯嘟哝了一句。在2号摄像机传来的灰黑色画面中,六七十个人正沿着连接湖与海的小河前进着,活像是一群搬家的蚂蚁。他们的队列相当松散,看上去也并不太警觉,显然并不认为自己会遭到攻击。但即便如此,这些家伙仍然全副武装,穿戴着厚重的躯干护甲和头盔、随身携带着威力强大的大口径自动步枪和霰弹枪。黯知道,如果投入这次行动的“血誓”成员提前做好准备、发起一次伏击,他们有能力干掉一打甚至更多的对手、并让这群人中剩下的家伙狼狈逃窜,但绝对做不到全歼;他们有能力阻止这些人在这一带的水源里投放化学毒素的计划,可是却无法阻止他们逃回船上、到别的没人把守的地方这么做。当然,对于远远地停在海湾正中央、皮糙肉厚的那艘大船,手头只有几件轻武器的他们更是毫无办法——至少从理论上讲是这样。“我记得有句俗话说过,理论就是用来被证伪的,不是吗?”在一天前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当有人提到这一点时,负责制定整个行动计划的老塔如此答道,“而且,这一点对我们其实更有利:既然我们自己都不认为我们能威胁到那艘该死的船,那么他们更没理由这么认为。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黯确实认为这是件好事,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肯定能赢——老塔提出的那套计划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一厢情愿,某些关键环节甚至只在理论上具有可行性。但既然行动已经开始,他能做的也只有确保自己随时处于战斗状态、同时祈祷这套计划能够奇迹般地取得成功。——不过,就算整个计划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他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让尽可能多的盟会的恶棍为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4号摄像机拍到东西了,”蓝补充道,“是我们的人。”在前往这座废弃灯塔隐蔽待机之前,黯也参加了布置那些红外摄像机的工作。因此,他对于摄像机的位置大致上还有点儿概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4号摄像机应该位于湖西南侧的小高地上,那座林木葱茏的山丘是这一带周围视野最开阔的制高点,而且正好位于湖和那座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只剩下一群精神错乱的居民的港口城镇之间。当然,那儿也是阿尔法小组所选定的突袭发起位置。由于与战场之间隔着数公里的距离,在第一道明亮的枪口焰在屏幕上闪过好一阵子之后,黯才听到了最初的枪响——而在这时,画面上那些几秒钟前还一幅懒散模样的家伙已经在湖畔的树丛中四散卧倒,开始朝子弹射来的方向还击了。虽然在黯眼中,所有盟会的人在本质上都不比一坨大便高级多少,但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混蛋的组织水平和应变能力至少都在及格线以上。在深夜中遭到突袭并没有让他们陷入慌乱,事实上,甚至当伤亡开始出现时,这些家伙也仍然能够有组织地开火还击、甚至还分出了一支二十人上下的队伍,试图在湖岸边高大的苇草掩护下包抄对手。“敌人已经开始组织反击了,”蓝报告道,“我们是否应该警告他们——”“不,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我们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发现,任何风险都不能冒,”老塔摆了摆手,“除此之外,我对阿明他们很有信心。这点情况他们还处理得了。”就结果而言,老塔的这话倒也算不上吹牛——就算没有得到提醒,负责执行伏击作战的阿尔法小组还是及时地发觉了敌人的图谋。很快,在一个四人狙击小队精准的火力阻击下,这次包抄的企图刚刚开始便胎死腹中了,几个倒霉的盟会分子变成了在芦苇丛里载沉载浮的尸体,其他家伙不得不仓皇后退。与此同时,与“血誓”战士们正面交火的盟会成员们也出现了抵挡不住的迹象。一团又一团浓稠的含磷烟雾开始在他们的阵地附近腾起:毋庸置疑,这是他们打算撤退的迹象。对于“血誓”这边而言,这看上去似乎是件好事……但事实可并非如此。“糟了。”黯嘀咕道。“糟了?我看情况好得很。”老塔说道,“我们这边现在可是占了上风。”“是啊,但该死的,你忘了你的那个计划吗?”黯不得不努力紧握住自己的双手、让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的皮肤中,以此勉强阻止自己因为情绪失控而发出足以让一公里外的那些家伙听到的吼叫声——在这个快乐、喜悦与满足变得如同清汤寡水般稀薄的时代,除了憎恨,人类能体会到的最真切的情感就只有愤怒了,“我们的目的可不是守住水源而已!蓝!你听到什么了没?!”“我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无线电通讯。前往水源地投毒的盟会头目报告说,他们已经损失了六个人,目前正在准备有序撤退。但他否决了负责看守登陆艇的那些人救援的提案,只是要求他们继续留在原地警戒,”蓝回答道,“好消息是,至少我们的存在还没被他们发现。”“好极了。”黯用力咬紧了下嘴唇——按照老塔的作战计划,参与这次行动的“血誓”志愿者们分为两个小组,阿尔法小组的任务是对溯流前往水源地的盟会分子发动伏击、但他们的目标并非歼灭对手。相反,老塔希望他们能够设法使那些盟会的家伙陷入困境,并不得不呼叫增援,从而尽可能地削减负责守卫登陆艇的盟会分子的数量。在过去两年的许多次冲突中,“血誓”的人已经大致摸清了盟会目前的规模、以及他们的一部分行动模式:这个组织目前拥有两到三艘可以行动的万吨级大型船只,全都由过去遗留下来的集装箱货船改造而来,每艘船都拥有一定的自卫能力。而从它们很少从岸上获取物资这点判断,这些船只的自持能力显然相当之高、甚至很可能拥有可以自主循环的农业设施,自然,盟会四处散播的那些成分不明的液体也只可能是在这些船上生产的。每抵达一处新的合适地点,盟会的人就会乘坐同样经过改造的装甲运输艇上岸、并将桶装的毒物倾倒进当地的水源中,而这种登陆“袭击”本身也有着明显的规律性,随着经验的积累,“血誓”一方甚至逐渐摸出了下一个对方可能选择的登陆点的位置。在几次交战中,他们甚至成功地逼退了盟会的人、迫使他们放弃了污染水源的计划。但这还远远不够。在过去的冲突中,“血誓”也曾经数次试图摧毁盟会的母舰、从而终结毒物的生产和扩散,但每一次这样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些大船不仅装甲坚固、抗沉性良好,而且有着可观的近距离防御火力。无论是用自制火箭弹或者装有炸药的无人机发起远程袭击,亦或是乘坐独木舟、小型半潜船和其它浮渡器材进行跳帮,最终都未能奏效。最终,在屡遭挫折之后,他们才制定了不得不另辟蹊径,决定直接抢夺对方的运输艇、并利用它们混上盟会的母舰。然而,正如黯的预感那样,这个计划目前正濒临失败边缘,而且他完全看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反败为胜。“要不,我们干脆现在就动手?”在第十次近乎下意识地检查过自己的步枪、手枪和短刀后,黯问道。当然,他知道这不过是纯粹的感情用事——就凭这个小组的几个人,要想击败数倍于己的盟会成员、并成功把船夺下,其可行性还不如他们自个儿游到盟会的母舰上去更高,“就算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别急,”老塔摆了摆手,“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相信我,情况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6三十分钟后,黯和贝塔小组里的另外六人已经坐在了盟会运输艇被装甲板重重保护着的座舱内,开始了穿越海湾、前往盟会母舰的航程。虽然这看上去简直有点不真实,但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中,血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而几处跳弹在装甲舱壁上留下的凹痕也历历在目,而登上运输艇的每个人也都披上了从死者身上剥下的、带有兜帽的盟会黑色长袍。这一切都提醒着正沉浸在越燃越旺的复仇怒火中的小队成员们,他们并非身处梦境。虽然相当不可思议,但他们确实成功了。对运输艇本身的突袭过程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靠着百发百中的枪法,老塔和黯在四百米外便轻而易举地撂倒了六名留守敌人中的四个。另外两个家伙虽然试图躲回运输艇内、用装在装甲艇身顶部的机枪还击,但贝塔小组其他的成员在这之前便用绵密的交叉火力封死了他们逃回去的可能性。最终,锋扔出的一枚破片手雷精准地结果了这两个家伙、同时也结束了行动的第二阶段,而他们这边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人负伤罢了。相较之下,真正的重头戏发生在这次突袭开始之前:就在那群前往水源地投毒、却骤然遭受反击的盟会成员打算撤退时,另一群人及时地截住了他们的退路——通过安置在交战区域的摄像机传回的图像,黯清楚地看到了这群来得无比及时的“援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险些惊掉了下巴:从林子里冲出来的那几百个衣衫褴露、瘦骨嶙峋、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和刺青的家伙,正是一天前袭击过他的那群“背弃希望者”!当然,和组织有序、战斗经验丰富的“血誓”成员相比,这些疯疯癫癫的家伙更像是一大群毫无章法、盲目乱窜的耗子,在双方相遇后的一分钟内,盟会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干掉了十几个胡乱挥舞着简陋的武器、边狂呼乱叫边扑向他们的家伙。但是,这些混蛋不仅不知恐惧、对痛苦与死亡视若无睹,而且还在数量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很快,一直监听着盟会通讯的蓝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露出了释然的神色:“他们在呼救。伙计们,他们开始呼救了!那些家伙被困住了,现在他们正在向海岸上的留守分队求援。阿尔法小组则正在撤离,他们……至少大多数人都活下来了。”“很好。”老塔点了点头,与贝塔小组的其他人一道举起了望远镜,目送着大部分原本负责看守运输艇的盟会成员仓促冲向小河上游、试图解救他们的同党。“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家伙‘还有用’的意思?”黯问道,“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利用那些疯子?”“当然。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和资源来获取胜利,无论你是否喜欢。”“但你是怎么让这些家伙加入战斗的?我还以为这些疯子——”“就算是疯子,只要你明白他们需要什么、并愿意为此付出何种代价,那么说服他们也并非不可能,”老塔耸了耸肩,“我只是用了某些间接方式让他们知道,今晚会有一群盟会的人出现在这里罢了。你应该也知道,对他们而言,和以前从没遇到过的盟会干仗可是一种颇为新鲜的乐子。你也知道吧?对这些家伙而言,新鲜的乐子就像空气和水一样宝贵。”黯没有对这些可怜的家伙、以及老塔等人利用他们的行径多作评价,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时间相当有限——在看守运输艇的盟会大队人马离开后,蓝立即启动了一台没人知道她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设备,开始对盟会的无线电通讯进行干扰。根据她在行动开始前的介绍,如果对方不采取抗干扰措施的话,这东西的能源在理论上足以让周围直径二十公里内的无线电通讯瘫痪一个小时,虽然通讯失效这一事实本身就会引发对方的警觉,但至少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点儿必要的掩护。“在那儿!我看到母舰了!”在听到负责掌舵的老塔的喊声后,黯立即掀开了位于装甲货舱顶部的舱门,将那挺装有防盾的机枪上了膛。虽然船上的敌人应该对岸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肯定不会对一艘闷声不响往回开的船——哪怕这艘船是他们自己的——产生丝毫怀疑。不过,在看到那如同小山般横在港湾水面上的船影、以及排列在船舷上的机关炮和榴弹发射器后,黯又默默地松开了机枪的扳机。并开始默默地为自己、以及所有同在艇上的人的命运祷告起来。或许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里,确实有某个超越人类的存在听到了他的祈祷、并对此作出了回应;又或许,他们这次只是纯粹的时来运转。总之,在接下来胆战心惊的几分钟里,没有一发炮弹或者子弹射向这艘运输艇,在双方用手势交流一阵之后,船上的人便开动了位于船尾的两台起重机、用牢固的钢制吊索将运输艇吊了上去。“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岸上出了什么事?从刚才开始,无线电就一直处于被干扰的状态,”在推开装甲板上的舱门、跳上大船的甲板后,黯第一个遇上的人焦急地对他问道。由于双方都用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因此这名盟会成员一时并未注意到,正在登船的并不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黯掀开兜帽,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脸。接着,他的弯刀便穿透了对方肋骨之间的缝隙、刺进了心脏,“去死。”盟会的那家伙就像触电的动物般颤抖了片刻,然后便大张着嘴倒了下去。由于一切发生得太快,在一旁操作起重机的另外两人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老塔和另外两名“血誓”立即用子弹确保了他们永远都不会弄清楚这一点。“动作快!船上至少还有差不多五十号人!我们没工夫磨蹭!”在将两小块与带计时器的雷管连在一块的塑性炸药黏在起重机的关键部位上后,老塔对其他人说道——当然,就算他不提醒,其他人也都对这一事实一清二楚。毕竟,为了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血誓”在行动的策划阶段便已进行了充分的调查、并对所以重要数据进行了详细推算,“你们知道该往哪去吗?”“当然!”黯举起半自动步枪,毫无难度地撂倒了两个听到了枪声、正从大船的后部舰桥里钻出来的倒霉鬼。接着,就在众人从一处位于右船的舱门前往下层甲板时,他们听到了起重机被炸毁的巨响、以及几声惊呼。“很好,”老塔边走边说道,“这样一来,就算那些岸上的家伙回得来,至少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上船了。”黯点了点头。但他同样也明白,那两台起重机、以及仍然吊挂在那上面的运输艇的毁灭,意味着他们失去了逃离这艘船的主要手段。不过,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沮丧——只要能够痛痛快快地倾泻复仇的烈焰,他并不在乎自己接下来会如何。与光线昏暗的运输艇船舱内不同,这艘大船的船舱内灯火通明。在曾经是货舱的宽广空间中,一丛丛装在水栽罐里的蔬菜和块茎类植物的藤蔓正在日光灯照射下茁壮成长——同时也间接证明了之前“血誓”一方推测的正确性。由于盟会的船只几乎从来不从岸上获取补给,因此老塔和另外几个“聪明人”推测,他们的食物、尤其是必不可少的维生素和淀粉显然只能在船上自行生产。而通过对船只吨位、可用种植空间和其它因素的总和判断,他们得出了每艘船上能容纳的人数上限在两百人左右这一结论。不过,虽然在制定整个行动计划时,这个数字很有参考价值,但它现在却没有什么意义:无论这艘船上到底还剩二十人还是二百人,都不是他们这几个入侵者能对付得了的。“他们来了!你先走,我们会尽可能——”当黯的一名同伴被身后射来的子弹削掉大半个头盖骨、重重地栽倒在地后。老塔将一只沉重的帆布包丢给了他,然后开始向追兵赶来的方向猛烈射击。但仅仅几秒钟后,一大团鲜血和粉碎的内脏组织的混合物便从他躯干上的弹孔里喷了出来。接着,那个名叫锋的女人也死去了,不过在倒下之前,她还是勉强将一枚破片手榴弹扔到了正在交火的两群人之间。弹片与烟幕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让战斗暂时停歇了下来。趁着这个用同伴的生命换来的机会,抱着老塔扔给他的帆布包的黯转过身去,将仍然活着的队友抛在身后、开始沿着眼前的通道头也不回地狂奔起来。如果有某个不明就里的外人突然看到这一幕,他或许会认为,这个男人仅仅是因为怯懦而在紧要关头抛弃了同伴、选择了独自逃跑。但事实上,黯很清楚,在必要的时刻作出合理的牺牲在许多时候远比无意义地展示勇气更加重要;更何况,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从这艘船上安全离开,那么所谓的“逃跑”自然也就不成立了。从黯身后传来的枪声、呼喝声和重物粉碎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万幸的是,最后终结这段血腥乐章的是另外两次爆炸,而且与之前破片手雷起爆时的轰鸣声不同,这次的爆炸沉闷而浑浊,听上去就像有人打破了两只装满泥浆的木桶——只不过,黯知道,这些由他的队友们随身携带、作为紧急状态下的最后手段的“木桶”里装的并不是泥浆,而是上千毫升以浓缩氢氰酸为主料、特别调制出的“鸡尾酒”。既然它们已经派上了用场,那么很显然,他至少暂时不必担心追兵这个问题了。自从在两个月前志愿参加这次行动后,黯便从组织那里得到了许多从城市废墟里“打捞”出来的参考资料,其中就包括这些目前被盟会用作移动基地的大船的同型船只设计图。因此,在两分钟内抵达位于第四层甲板30肋材附近的那处舱室,对他而言并不困难。接着,就在推开舱门的瞬间,超过半打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和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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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吗?朋友?”“说实话,我不怎么惊讶。”虽然自己随时可能在几秒钟内被乱枪打成筛子,但面对着黑洞洞的枪管,黯只是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然后对着刚才向他说话的那家伙的脚下吐了口唾沫,“既然我在一路上都没遇到哪怕半个卫兵,那么你们会玩这一出,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了。”“愿闻其详。”问话的男人——他似乎是这群盟会分子的头头——放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皱皱巴巴,看上去有些像是在冰川里冻了上千年的干尸的棕褐色面孔。“因为我知道这艘船上目前的人员……不是太多。更何况,其中大多数现在大概都被我的同志们准备的‘告别礼物’给熏回甲板上了——当然,如果有谁因此丧命,我也不会为此表示任何歉意,”黯答道,“既然下层甲板的守备人员本就非常有限,与其把这些人分散安插在如此大的船里,倒不如让他们集中在入侵者最可能去的那个地方比较合适,对不对?”“你很聪明,朋友,”干尸般的皱缩男人点了点头,“不过还没到非常聪明的程度——否则你也不会在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闯进这里来了。”在说这话的同时,他对着其他盟会的人勾了勾手指、比划了个手势,黯觉得,那大概是“随时准备射击”的意思。“我们不是那些‘背弃希望者’,不是没有理性的疯子和杀人狂。立即放下武器,我们会接受你的投降并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恕我直言,我身上的武器似乎并不容易‘放下’来,”黯摇了摇头,将沾血的连帽斗篷和外衣一并褪下,露出了他穿在最里面的衣物——那是一件改造过的猪皮夹克,在胸前、后背和腰部都用细密的金属线绑着一块块黄褐色的烈性炸药,以及一根根起爆用的雷管。接着,他又扯开了之前拿到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起爆器和一大罐同样插着雷管的铝热剂,“有谁想要来缴我的械吗?我悉听尊便。”没有人动一下。而当黯朝前走出一步后,他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人都开始与他拉开了距离,就像是在先知摩西面前分开的海水似的,而这一事实让他的嘴角略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当然,这并不是满足或者快乐的笑,也不是温暖的喜悦与欣慰所造成的反应。就像活在“蓝色薄暮”之后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过这类感受了。这是源自憎恨、愤怒与敌意的笑容,是在流着毒液的腐朽残尸上萌生的毒花。“朋友,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干尸般的男人朝着左右挥了挥手,其他人立即放低了手中的武器,“你在想,只要再往前走个六七米,你就能按下按钮、在干掉我们的同时彻底摧毁我们身后的那些……东西了,对吧?”“你也不蠢啊,混蛋。”“的确,”男人双手一摊,同时回头瞥了一眼堆放在他身后舱室中的整套设备——几只带有自动搅拌装置的金属大缸、一整排堆满红色粉末的桶、一大堆纠缠在一起的橡胶管线、电热器和水泵,以及几套简单的仪表。如果不加说明的话,大多数人或许会把这里当成是过去的某个生产廉价糖果或者劣质饮料的地下作坊——而且还是肯定拿不到生产许可证的那种,而不是一座化学实验室,“从很多年前,我们就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悬起了这根胡萝卜,我所没想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竟然有人真的能够吃到它。”“啥?胡萝卜?”这一次,轮到黯露出惊讶的表情了,“你在说什么?”“你没有听过驴子和胡萝卜的故事,对吧?”干枯皱缩的老人反问道,“啊,当然,你不可能听说过,因为你太年轻了,在……那件事之前,你恐怕并没有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他耸了耸肩,“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说法:在以前使用畜力拉车的时代,驴子是一种很常见的役畜。为了躯干他们前进,人们会把一根胡萝卜挂在杆子的顶端,让它看得到、嗅得到,但却吃不到。于是,驴子就会一直前进,希望吃到那根胡萝卜。”“那又怎样?”“你还没弄明白吗?这些玩意儿,本质上不过是制造胡萝卜的机器、以及悬挂它用的杆子,”老人答道,“甚至连那个传说也是——我们让所有人相信,是我们这些混蛋剥夺了他们的绝大多数快乐和愉悦。至于所谓的‘神经毒素’?很抱歉,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东西。这只是我们编出的一个故事罢了。”“胡说八道!”黯吼道,“那些——”“如果你对化学和化工生产稍有了解,就会明白它们啥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化学武器生产需要比这像样得多的设施,以及必要的防护措施。而现在,整个地球上恐怕也找不到这两种东西了,”老人随意地走到不断搅拌着的大缸旁,用枯瘦如柴的手掌掬起了一捧黏糊糊的红色液体,然后任由它从自己的指缝间流下,“想知道它的成分吗?几种红色和紫色有机染色剂,一些增稠剂,还有蒸馏过的海水,仅此而已。”“这不可能……”黯拼命摇着头,仿佛只要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他便能将自己从噩梦中摇醒似的,“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看起来,你并不真的了解驴子和胡萝卜的事。我的朋友,”老人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他的盟会同伴们退出了这间舱室。接着,他扔掉了手里的自动手枪,“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行吗?”有那么一瞬间,黯下意识地想说“不行”。但奇怪的是,他最后还是将拇指从起爆器的按钮上挪了开来,然后放下了提在手中的铝热剂罐子。“说。”“这个故事开始于……当我想想,大概是你出生前后的那段日子吧,”老人说道,“在那时,因为对我们的社会背弃先辈的理想、开始重蹈过去的覆辙感到不满,我,还有另一些有良心、有抱负的人组成了盟会,开始研究改变现状的方法——”“而你们的所谓‘方法’就是制造‘蓝色薄暮’、让几千万人陷入这种半死不活的活地狱里?!”“当然不是。至少,我们在一开始时完全没往这方面打算,”老人摇了摇头,黄浊的双眼中满是哀伤之色,“我们最初不过是一群天真执拗的理想主义者,一群抗议者而非行动派。在……那几个人加入之前,我们所做的事最多不过是买下这些拥有水栽农场的船只,在海上建立起我们那小小的、自给自足的理想主义社区而已。就算是我们中的激进派,也没有任何要强迫其他人改变生活方式的计划。”“‘那几个人’是——”“一帮生命科学方面的研究者,一群激进派里的激进派——我不想说他们是疯子或者恶棍,因为他们在进行那项研究时,确实是……没有恶意的,”老人答道,“他们当时只是希望验证一种假设:如果让人类大脑中的奖赏回路被钝化到一定程度,也许大多数人就会放弃那些通过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出的廉价、重复性的娱乐,从而延缓我们陷入之前的无数个兄弟文明已经陷入过的停滞状态的速度。而且,直到他们的研究成果因为一场事故而泄漏出去之前,这项研究都仅仅处于在某些灵长目和啮齿目动物身上进行极小规模动物实验的阶段,没有任何人计划真的将它付诸实施。”“我是否可以认为,目前的情况并不符合你所说的那些人的目标?”黯问道。“这是当然的。”“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维持这种——”“我不是说过了吗?所谓的‘生化毒剂’就是个谎言——我们自己制造的谎言!”老人朝着黯举起了一只手,让他看到了粘在他手掌上的红色。现在,这颜色就像是从他的手中渗出的鲜血,“我虽然以前只是个社会心理学教授、没参加过那项研究,但大体上的事儿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些人制造的是一种能够自我复制的蛋白质,一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朊病毒。这东西一旦感染上,对人脑的损伤将是无可逆转的,也犯不着继续投放什么生化毒剂来‘保持’这种状态。换言之,我必须遗憾地通知你:在现有的技术水平下,没有任何人还能寻回他们曾经拥有的那些……快乐。除了那些不幸的‘背弃希望者’。而果可能的话,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挽回这个可怕的错误,只可惜做不到!”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又重新平静了下来:“也就是说,所谓‘蓝色薄暮’只是个不幸的意外?”“是的。虽然我们必须对此负全部责任——‘那东西’的效力强到远远超乎我们想象的地步,它在一年内就把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口逼成了重度抑郁症和精神错乱者、并在第二年击垮了剩下的人中的三分之一。成千上万人、以及整个社会都在消沉中死去了,留下的只有苦涩的灰烬。不过,幸运的是,‘蓝色薄暮’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这种朊病毒的自我复制次数有其上限,根据我们的调查,它现在几乎已经停止了增殖和传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十年或者十五年后诞生的下一代将会出现越来越多正常的人,而整个世界上的人类会在大约半个世纪后完全恢复常态。”“真的?!你确定?!”“不完全确定——毕竟,考虑到地球上的人口减少的速度,这一切未必会变成现实:如果五十年后,我们的后代已然荡然无存、或者只有寥寥几个衰老残废的幸存者,那么也就无所谓‘恢复常态’了。别忘了,‘蓝色薄暮’之后,还活着的人只有两种:发了疯的,以及在抑郁与阴暗中勉强度日的。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几乎不会有生育意愿——说到底,就算是繁殖这种生物的基本行为,也是需要动力才能实现的。否则高等动物干嘛要进化出性快感?!”老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唯有一个办法:既然喜悦、成就感和一切类似的正面激励措施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么,我们只好反其道而行之了。”黯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随着线索被串到一起,许多原本模糊混乱、令他难以索解的事情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是的,如果只是要给水源投毒,盟会的人可以有无数种更加隐秘而不易被察觉的方法:用投射装置远距离投放,可以使用风筝、气球甚至无人机,可以派化妆过的小队甚至单个间谍行动……但事实上,他们却采取了最为明显、也最大张旗鼓的做法,甚至故意与各地的人们发生冲突。如果不是因为长久的愤怒遮蔽了思维,他其实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切显然有什么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为了故意制造憎恨和恐惧?”“当然。别忘了,无论人类曾经多么极力地摈斥这种情感,他们都不能否认这一点:憎恨,本质上也是人类生存本能的一种表现。人类靠憎恨以确认敌人,以及其它有害和可憎的事物,通过憎恨保持对各种或明或暗的威胁警戒和谨慎,以此保证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得以生存下来。”老人说道,“知道吗?在我们祖先留下的传说故事和历史记录中,‘复仇’这个字眼的出现频率几乎和‘爱’不分伯仲。过去曾经有人说过,爱是一剂暴烈的美酒,它赐予人互相扶持着生存下去的动力,但也会让不幸的饮用过量者携手走向毁灭;相反,复仇则是甘美的毒药,虽然它让人们互相毁灭和伤害,但只要那个应当被毁灭的目标仍然存在于世上,一个真正的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生存下去。”他沙哑地笑了笑,仿佛是在讥笑自己,又像是想要嘲讽这个世界,“你读过那些传说吗?不,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既然有人能因为憎恨而砍断自己的胳膊、伪装成仆从来骗去仇人的信任;还有人能在被挖掉双膝后继续挣扎着活下去,只为了能有朝一日向背叛者倾泻仇恨的怒火,那么仇恨当也成为我们用来以毒攻毒、对抗‘蓝色薄暮’的良方。”“……”黯将指尖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但从他的喉头传出的只有一阵仿佛受伤野兽般的、不成声调的低鸣。“在那次可怕的事故之后,我们盟会便确定了新的方针:无论是与所有仍然活着的人为敌也罢、在未来作为恶棍和魔鬼遗臭万年也好,我们都必须持续不断地激起人们的憎恨,让他们愿意活下去、愿意生出下一代——哪怕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仅仅是让自己的子孙朝我们举起复仇之剑也罢!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么做的正确性:正是因为憎恨我们、恐惧我们、想要对我们复仇,人们才重新恢复了团结、互相支持着活了下来,因为只有形成团体,他们才能供养起像你这样的职业武装人员、制造和保养武器、有效地交流信息。才能建立起你们‘血誓’,以及其它几十个像你们这样的组织,而不是在自我孤立与碎片化中走向疯狂与死亡。”说到这里,老人突然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满是褶皱的脸颊,“当然,我们不会有好下场,我很确信这一点,但既然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那我们自然会欣然接受。是的,我们愿意接受惩罚,但不是现在!我的朋友,你明白吗?对于我们的目标而言,现在还太早了!”“我明白。”黯舔了舔嘴唇,同时惊讶于自己在说出这两个单词时的平淡语气——他原本预计,自己应该会对此感到犹豫,感到恼怒,或者至少感到不甘。但奇怪的是,在短短的一眨眼后,他竟然便平静地接受了事实。“那么,朋友,也许你现在愿意离开这里了?如你所见,这里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神经毒剂,也没有任何制造它们的设施。我们所做的一切,仅仅是用一个谎言来支撑起千万人濒临崩溃的内心、让他们不至于被这灰色的世界所压垮罢了。没错,咬牙切齿地在仇恨的深渊中挣扎整整一辈子并不是件好事,但至少他们确实能够活下去,”在听到黯的答复后,老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至少他们还有希望,不是吗?”“确实如此,”黯默然地转过身去,朝着敞开的舱门踏出了一步。但是,他却迟迟没有迈出下一步,“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请讲。”“在八年零四个月之前,你们在什么地方?当时你们是否也曾经进行过这样的……‘投毒’行动?”“是的,那是我们最初的几次行动之一,至于地点……”老人思考了片刻,然后才缓缓报出了一个名词,“应该是这里吧?很抱歉,但我实在是记不太清了。”“不,谢谢你,”黯答道,“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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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血誓”特别行动分队的幸存者的说法,那天晚上的行动可谓彻头彻尾的成功:在那些疯狗般的背弃希望者们的友情“帮助”下,至少三十名盟会分子横尸当场,还有十余人被那些疯子掳走——他们的下场显然只会比单纯的死亡悲惨百倍,但绝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当然,最后的大奖还是那场重创了那艘大船的爆炸——虽说远远不足以将其击沉,但技术分析组的人们通过那艘丑陋的船只燃烧的照片判断,黯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成功地将盟会诸多罪恶之源中的一个连根拔除。所有人都一致认定,虽然那个年轻人没能活着回来,但这对他而言仍然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的复仇完成了。(完)